一位英语教师的双相路—求医篇:10年患病、5次住院,10余次电击,我撑了过来

2023-01-10 18:1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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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文章,是一名27岁英语教师,对自己10多年双相情感障碍坎坷求医之路的一次回顾。

在她十多年的患病生涯中,一共住院5次。她曾经被护士绑在床上达一周之久,电击治疗十余次,胡言乱语、神志不清、从早到晚不停吼叫、大小便失禁,一度是医院整个精神科最严重的一个病人。

如今,已经恢复健康的她回顾这段惨痛的岁月,她说:我是最不幸的人,我经受了比其他病人都要痛苦的折磨。但我又是最幸运的人。家人的关心、病友对她贴心细致的照顾,让她在病痛之余,也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情。

我的家庭背景

在叙述求医经历之前,我想先介绍一下我的家庭背景。

我出生在农村,爸爸妈妈都只有初中文化。妈妈家境贫寒,在她7岁时,外婆就因病去世,同时,外婆在世时患有精神病。妈妈的一个哥哥,也有精神障碍而因此早逝。从小妈妈就承担了家里的重任,这也锻炼出了她坚毅果敢、吃苦耐劳的品质。

爸爸出生在一个衰落的地主家庭,家族庞大,外婆生了6个儿子,爸爸是最小的那一个。我出生后,当地绝大部分年轻人都去广东深圳打工了,但爸爸妈妈想亲自抚养我长大,在外面只待了半年就回来了。

妈妈从小失去了母爱,所以她要让我从小得到更多的关爱。当然,她也无微不至悉心照顾着我。有什么好吃的总是留给我。也许是能体会到妈妈的不易,因此我从小就很乖巧懂事,妈妈也因此感到很自豪。

但小时候我有点畏惧妈妈,因为她总是对我要求很严格,怕我饿着,她会强行要求我吃完我不想吃的饭菜。我对她也很不耐烦,因为她很唠叨,总是在我面前说个不停。

她虽然爱我,但不会对我百依百顺,反而对我有很多的要求,比如做家务,一旦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他就会很严厉地批评我。

她总是一个思虑重重的人,很容易焦虑,要么担心生意,要么担心我,要么担心爸爸。她在家什么都要管,管我的学习和生活,管生意上的事,照顾爸爸的生活,连爸爸开车上面的一些往来,她也要参与。因此,在周围人眼中,我妈妈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

我爸爸则比较沉稳,内敛,寡言少语。从小我与爸爸的交流就很少,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我的爱。爸爸是一个很有经济头脑的人,总是慢条斯理。他虽然不怎么多说话,但一旦遇到重大决定,拿主意的总是他。爸爸对我的爱则更温和,每当妈妈罚跪要打我,爸爸总是要把我扶起来。买东西妈妈不愿意满足我的时候,爸爸总会说:“她想要就买给她嘛。”

妈妈鼓励我做家务,爸爸却说:“现在把书读好就行了,家务做不做不要紧。”

我父母文化不高,家庭也没法依靠。可以说是白手起家,但他们很能吃苦耐劳,踏实勤恳,用自己勤劳的双手撑起这个家。在我们这个小地方也算是小有成就。但爸爸妈妈在性格都是属于很要强的那一类,不服输,不甘落后,也有一定的面子思想,为人正直,在社会上不爱给人说好话。我的性格也一定程度上遗传了他们。

关于求医,我想直接从住院提起。这里我直接把我妈妈当时做的记录摘抄下来,因为我躁狂发作时,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了。

以下内容来自母亲当时的日记:

第一次住院:电击3次,没有一点好转

2012年,女儿高中毕业后,就一直盼望上大学,之后如愿以偿被西安翻译学院录取了。

到9月1号开学了,由她爸爸送往学校,报名选择旅游英语专业,刚到一个新的环境,第一二周电话联系我感觉还很正常。但过了第三周,她打电话说又难入睡,冒出不想读书的念头。

国庆放假回家,情绪低落,估计在这段时间没吃药,病又开始慢慢复发加重。就这样在家又待了10多天后,我带她去学校跟老师做个交涉,老师问,是休学,还是退学。我进退两难,后来想还是多留一条后路,长远打算,选择了休学。

大概在2012年10月18号晚,她打电话回来,当时我就听出来了,很烦躁、话多、语速快。第二天,她爸爸到学校见到了她,本想带她回来后再去看病。但当时她一点也不清醒。想来想去就决定选择西安阎良精神病医院入院治疗。

大概过了一星期后,我坐火车到医院看望她,当时第一眼见到她,我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感到好绝望呀,但她第一眼见到了我,能想起我是她妈妈。当时她头脑不是很清醒,但有一点点思路,通过跟医生的交流,为了配合治疗要求我走。我在医院陪她过了两夜,偷偷地流了几次泪。为什么老天对我这样不公平,让孩子承受这样的痛苦。

后来电话联系,感觉逐渐有所好转了,第三次看她,就满一个月了。她强烈要求出院,当时看来确实恢复得还可以,但主治医生讲,至少需要住院一疗程(3个月),不然的话,很容易复发。但我们没有采纳医生的建议,执意出了院。就这样,我们收拾好行李,办好出院手续,赶火车回了家。

回家后,没过几天她就出现了睡不着觉的现象,兴奋、话多、躁狂,思维很乱。就这样,又决定送到了本地的民康医院。

当时入院很严重,一点自知力都没有,医生要求陪伴。但经过了10多天,又是吃药又是电疗3次,病情没有一点好转。当时的症状是:躁狂、整天手脚乱动、嘴巴说个不停、几乎是大小便失禁、老是滚地、嘴里一直念高中男友的名字,十分严重。没办法,我们又决定出院,到成都华西医院去治疗。

第二次住院:出院3天后复发

2012年12月26日,女儿入院成都华西8楼(重病监护),我在那里待了两天,第三天去看她时,手脚被约束,经过医生的处理躺在床上,只有缓缓的呼吸气息,没有一点知觉。

半个月后,慢慢开始恢复,清醒,一直在医院坚持康复治疗。

住了接近1个月,我又去看她,当时看上去恢复得很好(住院期间吃药打针又经过电疗8次),我要求再多住几天,但医生强烈要求出院。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在2013年1月25日出院。

出院之后,我们请人来做了法事。过了三天左右,病又复发了,回到了原点,先是躁狂、兴奋、话多、一点也睡不着觉,老是想唱歌,弄得街上老家人人皆知。

即将过年时,又拉到大竹精神病院,医生一看,说你这姑娘太严重了,眼看要过年了,你们的户口又在达州,不建议在我们医院住院,还是选择达县那边的医院吧!看那个样子,医生根本不欢迎住院,只好又开了点药,坐车回了家。

接着,我们只好电话联系华西医院的医生,我坐车去华西医院拿药,她则待在家里,由我和她爸爸一起看着她,那时还是躁狂,白天晚上不停歇,睡眠也少。春节过后,慢慢地有了好转。

记得有一次我刚一午休,突然发现她大便失禁,弄得满屋都是。她爸爸一看没办法,只好一起面对、打扫。那时,药一直在加量,但病情一直都不稳定。记得那时她奶奶住在我家,吵得她也很心烦,不愿意住在这里,加上华西医院的专家也反复说,干脆送医院安全些,不然会出大事。

第三次住院:情况开始好转

一气之下,我临时决定,亲自又把她送到了达州职业技术学院附属医院。说实话,那次进医院后,我才松了一口气,轻松了一阵子。经医生调药,治疗了一段时间以后,我去看了几回。后来打电话,效果非常明显。一天比一天好转。

记得住院接近2个月的时间,她想出来,经医生批准,我带她去了人民公园。当时她又有想法,逃避不想回医院,差点又躲藏起来。幸亏被我发现了,当时我就想:看来病情没有完全恢复。最后还是狠心让她坚持住满3个月过后才出院。

出院后,在家休息,意识也比较清醒,还能在当地找些简单的事做。

第四次住院:治疗3个月后基本恢复

后来,她想继续读书,我们选择尊重她的意愿。哪晓得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大错特错了!

我陪她一起到了学校,找到了她以前的辅导员,她们当时还找了我亲自谈话,说孩子来我们表示欢迎,但你作为孩子家长,要保证孩子的病完全康复。我当时也与她们做了承诺,顺利办好了入学手续。

但在9月2号的晚上,我又接到了班主任老师的电话,说孩子病又复发,很严重。当时我们都已上床准备入睡,接到电话后,我们马上出发,连夜开车赶到学校。3号早上8点左右,看到她一直在厕所里不愿见我们,过后一直痛哭。老师又派了两个同学一直看着她,接着,我们把该办的手续全部完善后,下午出发回家,当时老师和学校的领导也不愿意留,我也想,必须选择放弃读书。就这样,无奈之下,又直接送到医院治疗,在那里又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住院治疗。

以下内容来自我的回忆:

记得当时我再一次的从学校送到了医院,我的内心是多么绝望!

因为当时在学校正在进行军训,我被送到医院时还穿着军装,我的军装被脱了下来,换上了病号服。我大声喊叫:我要穿军装,我要穿军装,我的军装呢?护士和医生应和我:乖,吃了饭就穿军装,吃了药就穿军装....

可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穿上那套我心爱的军装,我在医院大声喊在学校认识那位教官的名字,不停地骂他,喊得声嘶力竭。

当时我的主治医生穿了一套类似于军装的迷彩服,我把他当成是教官,里面有一位女医生长得有点像我小时候的发小,我把她认成我发小的妹妹。

经过三个月的治疗,我基本上恢复,因此妈妈接我出院了。医生强调要坚持服药。

第五次住院:开始努力克制躁狂

时间来到了2018年8月,距离我上次复发已经过去4年了。这四年,我开始了工作,并且开始一个人独立生活。我坚持服药,情绪非常稳定,睡眠也很正常。

我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进入了达州市最出名的英语培训机构工作,当了一名少儿英语老师。由于工作压力的增大,同时我对自己的期望过高,慢慢我的情绪又开始变得低落,后来,我发现自己无法继续工作,我害怕给孩子上课,害怕开家长会。(可这些在自己状态正常时都是轻而易举的)。

妈妈发现了我的不对劲,立马来到城里陪伴我,我跟机构请了长假。可我的状态并没有因此而好转,抑郁情绪越来越严重,死的念头又冒了出来,我每天昏睡不醒,总有睡不完的觉。妈妈也不知所措,只是保证我每天吃完三顿饭再去睡觉。我感到非常痛苦,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看电视。其他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后来,我又突然转躁(这部分经历将在求职篇中详细叙述),并一发不可收拾,在家完全控制不下来,于是在2018年8月13日,我只好再次入院。

这次住院的片段我还有很多记忆,半个月后,我的状态稍微稳定了。以下的这篇日记记录了那时住院生活的一些片段:

2018年8月31日 周五  5:15

病情终于稳定了,一直都吃的稳定剂。

回家后也不准备去找工作了,暂时在家休养,所以复发的机率会很小。当时是自己主动要求住院的,我以为住个一周就差不多了,没想到一住就是半个月。

而且,来时并没有很躁狂,正因为没事可做,我去翻垃圾,结果反复被绑,前一周全是在捆绑中度过的。别人被绑起来,通常会安静下来,而我却不一样,我变得更加躁狂,情绪更高涨,更严重。我没有选择安静,我选择努力去挣脱。

于是药物开始加量,而躁狂过后我的情绪降了下来,但并非是抑郁,只是有点失落。所以不打紧,只要睡眠好了,就证明一切都在变好。

我从最开始的半夜醒来唱歌,到后来的半夜醒来看书,不发出任何声音,再到现在基本能做到晚10点前睡,早5:30起了。中午也能午睡,作息时间变得相当规律。我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努力克制,磨炼心性。

在这过程中我挨了不少的打,护士扇我耳光,揪我头发。后来,我却感谢她做的这一切,因为她让我在最快的时间里明白过来。

总之,这一次住院,对于我来说,可以谈得上有了历史性的顿悟。我思考了很多,终于明白了人生的意义。

我是最不幸的人,也是最幸运的人

在这十多年的患病生涯中,我一共住院5次,其中有三次都是在我们当地的一家普通医院的精神科,这里的医疗条件并不好,医生的专业素质和水平也很一般。但我的病情却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也是这家医院把我从一个胡言乱语,神志不清的“疯子”变回了正常人。

因为有了之前失败的教训,所以妈妈狠心没有满足我的要求,提前接我出院,而是让我住满一个疗程3个月。

同时,使我病情得到很快控制的,除了用药的准确,还得益于这里医生护士的惯用方式:捆绑。

当我躁狂发作时,我虽然不伤人,但我的行为具有破坏性。我会把医院里张贴的海报给撕掉,把自己和其他病友的生活用品给弄坏。这时,医生和护士就会拿着捆绑的束缚带把我绑在床上。

我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我会跑,会挣脱。一时间我成了整个医院里最让人头痛的病人,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能量,女护士根本奈何不了我,往往束缚我需要几个男护士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将我绑在床上。

而即使我的双手双脚都被捆在了床上,我也没有因此而安静下来。我的手脚会不停地挣脱,似乎想要解开这个环套。而且,我手脚虽不能动弹,但我的嘴还能动,我不停的唱歌、吼叫、骂人,从早到晚不停歇。直到嗓子都已经哑得无法发出声音了,我也要用尽最后一股力去发泄我的情绪。

我把护士、医生吵得无法正常工作。把病友们吵得无法正常休息。院长天天都来关注我的病情,商量治疗方案,我成了整个精神科最严重的一个病人。

这次入院,我差不多在床上被整整绑了一周多,吃饭就由当时恢复得比较好的病友给我喂,想上厕所,只要我一喊,她们就会拿尿盆来给我接。想喝水,她们也端来水杯一口一口给我喂。这些并不是由当时的护士完成的,而护士也并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全都是比较清醒的病友在悉心照顾我。这些病友已经在医院待了很长时间,当不清醒的新病友进来的时候,护士都会派他们去帮忙喂饭喝水,他们似乎已经学会了如何去照料一个新的病人。

护士的职责,在我看来就是负责绑我的,而这些善良的病友们对我贴心的照顾也算是那时唯一的温存了。

我是最不幸的人,我经受了比其他病人都要痛苦的折磨。但我又是最幸运的人。

在这里住院的病人中老年居多,也有少数青年人。有的已经在这里住了数十年了。因为国家有相关的医疗报销,他们住院几乎可以不用花一分钱。有的病人由于住院出院反复发作,让家人对她们完全失去了信心。她们被自己最爱的亲人所抛弃,被扔在这里,每天都盼望着想出去,但心里也明白,她们心里盼望的那个人,是不会再来了。

没有人给她们寄钱,她们就只能吃医院食堂的饭菜,而无法购买任何的零食。单调的伙食早已使她们厌倦,可是身无分文又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享受额外的加餐。在这里,每一包零食都是那么来之不易,因此,想要别人施舍那么一点点,都是难上加难。就连方便面剩下的汤或者鸡爪剩下的骨头也会成为争抢的对象。

我的出现似乎给她们带来了一丝曙光。在我清醒以后,护士给了我一大包妈妈早就为我准备好了的食物,有各式的面包和零食以及一些下饭的榨菜。这时我的床位旁就围了一堆的人,她们伸出两只手用低沉的声音乞求着:“给我吃点,给我吃点嘛,我下次给你吃。”

刚开始我也很友好地给每个人都分发一点,可后来,一旦我开始吃东西,她们就拥了上来。这时护士也会进行干预:“别给她们吃!你再给她们我就不让你妈妈给你买了!”有时,她们反复地找我索要也让我感觉有些厌烦,但看着他们的表情,也确实觉得有些可怜。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所以才这般渴望吧!

妈妈每隔3天就要给我打一次电话,病房里接电话最频繁的就是我了。每当病友们大声地帮忙喊:“**~接电话啦!~~”我就开心不已。

妈妈每隔一周就会来看我,给我带很多好吃的零食和水果。多数时还煲好汤用保温杯装好给我吃。每当我在窗户边看到妈妈缓缓走来的身影,我就欣喜万分。这时,周围的病友们都会投来羡慕的神情:“你妈妈好好哦,又来看你了。”可短暂的相聚也意味着离别。这同样也使我黯然神伤。

除此之外,妈妈还存了钱在护士那里,如果我不想吃医院食堂的饭菜,我可以用钱去点外面的菜吃。同时,病房在固定时间会卖零食。我虽然有很多钱,但我用钱很节制。有些病友每次取了钱就挥霍一空。我一般不乱花,点菜也只是偶尔。这可能跟我平时养成的消费习惯有关吧。

住满3个月,是我病情稳定的基石

我们当地的这家医院病房应该是我住过所有病房中条件最差的。与成都华西医院有着天壤之别,连西安那家医院也比不上。病房面积小,人数多,一进去就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

每天几乎没有什么康复训练,吃饭,吃药,睡觉,看电视,打扑克,走里走去几乎包含了一整天的生活。

后来我拥有了笔和本子,院长还愿意借书给我看,每天可以写写日记,看看书,日子又要稍微好过一点。但天天都在数着天数过日子,盼望着妈妈来看我,盼望着出院,盼望着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时也感到人生一片灰暗,我现在本应该是享受大学生活的大学生啊!如今却被关在这里,像一个囚犯。我出去之后又能做些什么呢?

住到2个月,出院的心情更加急切,情绪看上去也比较稳定。住院我们是自费,对于出院医生没有意见,只要愿意接,随时都可以出去。但是爸爸妈妈还是狠下了心,让我坚持住满了三个月。

现在想来,这一份残酷,却是保障我后来病情稳定的基石。

在我犯病时,我让医生头痛不已,可当我恢复过来后,又让医生非常有成就感,甚至自豪地说我是他治疗的所有病人当中最成功的一例。

但我却想说,这辈子,我再也不想住院了! 

( 文章来自“有来心理”公众号,关注可获取更多科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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