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抑郁症的增加来自于诊断带来的增长。
80 年代及以前,抑郁症在中国几乎没有诊断。1980 年夏季某星期,湖南一家医院的精神科接待了 361 名病人,其中 36% 诊断为「神经衰弱」,只有 1% 诊断为抑郁症,尽管他们的疾病表现是差不多的。
没有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人不得抑郁症,只是他们不会像诊疗手册那样表达。医学家们曾经以为非洲人不得抑郁症。一些东非部族的人极少主诉抑郁症状,他们会将其归结为精灵的影响,用巫术来「治疗」。
直到上世纪 80 年代,更完善的流行病学调查才把抑郁症从非洲揪出来。1981 年,非洲总体的抑郁症核心症状发生率为 14%-22% ,位居当时的世界第一。
几千年来,世界各国的人们都在应对这种疾病上跑错了路,陷于巫术或意志薄弱的解释中,或者根本没意识到这是一种疾病。 在诸错当中,古代西医体液理论和古代中医「郁」的理论可能是跑得最接近正确的两家。
偶尔还会把它上升到了玄学层面。我们没有篇幅来列举世界上其他民族更离谱的解释——从东南亚苗人的附魔神经病,到波斯式的「爱情忧郁症」,再到五花八门的巫术和祖先、宗教带来的罪感与自我压抑。
究竟是谁拯救了抑郁症及其他精神疾病,把它们从文化和社会的泥沼中拉了出来? 体系化和成规模的基础科研功不可没,各国逐渐走向规范的精神疾病诊疗体系也有巨大的贡献。不过至少,其中的一大功臣,还应当颁给药物。
从 上世界80 年代 SSRI 药陆续上市起,有关抑郁症的论文出现了井喷。药厂帮助这些科普论文传播,也资助行业权威研究这些药物。最终医生和患者逐渐接受「抑郁症是一种生理疾病」这一概念。也就是说,抑郁症的广为人知免不了社会构建的过程。
在 1968 年出版的美国《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DSM-II 目录里,抑郁症还不是一个病,而是两个病。一种是「应激性抑郁精神病( 298.0 Reactive depressive psichosis)」。它继承了弗洛伊德的「主观损失」逻辑,被认为是亲友死亡或者失恋等精神刺激带来的。另一种是「抑郁性神经症( 300.4 Depressive neurosis)」,它虽然也包含应激的成分,但更像体液理论的延伸,是一种心理-躯体疾病。
在解释病理方面,体液理论就跟阴阳五行一样没什么参考价值。但它们至少提出了一个重要的猜想:抑郁症是一种身体疾病,是身体某种机能出现了异常,而不单是精神层面的问题。 所以,「5-羟色胺再摄取抑制剂」的出现就显得弥足珍贵。它证明了这个猜想是正确的。
直到 70 年代末,依然有许多文章认为「绝望是临床抑郁症发生的主要因素」;之后,随着 SSRI 药扩大营销,科学家们意识到两种抑郁症其实就是同一种。1980 年,升级改版的《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DSM-III 目录将两种「抑郁症」合并了,对病理和核心症状的描述也围绕药物治疗,进行了重大更新。
所以说,抑郁症其实早就有,不过当时可能不叫抑郁症,或者叫郁症、或者说是中了邪,或者还有其他玄学色彩,随着科学的进步和药物的发展,逐渐认识到,抑郁症是一种病,并且比阿尔兹海默症还好在有药可医。是一种病,那就要正规吃药,也是告知大家无需恐慌,也无需有病耻感,我们只是生病了,科学用药会好起来。这个病一直都有,现在经常听到主要是因为信息的发达和诊断带来的增长。
另一方面,现在的高速运转的生活节奏对抑郁症的发生是否有推波助澜的作用呢?
数千年以前,我们的祖先穿越森林、横跨平原,去跟踪一群野猪的情景。那些动物都是极其凶残的对手,一个成功的捕杀策略必然需要几个猎人的共同努力和有效的社会联络、相互支持。追逐猎物或者把猎物引诱到挖好的陷阱,需要猎手们足够的智慧。预期的收获使他们愿意付出更多的努力。
实际上,与达到实际目的相比,期待快乐的事情发生能使大脑产生更多的愉悦感。一旦捕猎成功,在享受美味之前,猎人们给猎物剥皮的时候,内心就已经充满了成就感和满足感。 我们的双手在获取“由努力驱动的奖赏”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从进化的角度来看,不难理解为何它们对于我们的生存至关重要:双手赋予了我们控制环境的能力。事实上,运动,尤其是实现预期结果的手部运动,在预防和对抗抑郁症或其他精神疾病中都发挥着关键作用,而这正是“由努力驱动的奖赏”理论提出的必要前提。
进一步讲,我们更倾向于祖先赖以生存的养育后代、打扫卫生、做饭、喂马、建造房屋和农场所必需的手部运动。 但如今,我们购物去超市,出门开汽车。我们和最早的人类大脑容量几乎相同,内部结构和化学成分也完全一样。即使生活方式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但是我们仍然保留了获取“由努力驱动的奖赏”的自然需求。
我们已经从“由努力驱动的奖赏”中逐步取消了体力劳动——同时也去除了体力劳动所包含的复杂活动和思维过程,但是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当今社会是否正在剥夺某些对于我们的精神健康至关重要的快乐? “努力—驱动—奖赏”环路越活跃,人们产生的心理幸福感就越强烈。
当“努力—驱动—奖赏”环路处于最活跃状态——比如安装新电灯设备必须两只手都要用上时,这些脑区的细胞就被激活并分泌出神经化学物质,比如能够促使积极情绪产生的多巴胺(dopamine)和5-羟色胺,进而加强并且巩固神经系统的连接。或许最为重要的是,“由努力驱动的奖赏”很可能刺激了神经发生(neurogenesis),也就是新脑细胞的形成。神经发生被人们认为是抑郁症康复的一个重要因素。
继续深入研究抑郁症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对手工劳动和“由努力驱动的奖赏”理论在精神生活中的作用越来越关注。能不能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加入一些简单的任务,来帮助维持愉悦情绪呢?
科学家们通过各项动物实验最终得出“由努力驱动的奖赏”不仅激活解决问题的前额叶皮层,还会激活控制运动的纹状体以及奖赏激励中心伏隔核,进而带来一次更完整的大脑体验,为人们迎接生命中的下一个挑战做好准备。
缺乏“由努力驱动的奖赏”会造成大脑活动的减少,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会降低人们控制环境的能力,增加我们遭受精神疾病(如抑郁症)的可能。 比如专注于织毛衣或者制作剪贴簿,可以使你从生活压力中解脱出来,出去逛公园或者去体育馆做运动,尤其是进行一些我们认为有意义的活动,能让我们明确看到,付出即有收获,并且帮助我们感觉到自己可以掌控挑战性的环境,那么它就是精神维生素,有助于营造愉悦的心境,增强我们对抗抑郁症的能力。
看来,王健林说的“先来一个小目标”还是有道理的。我们可以把目标分解,逐步实现,有心流产生。不能有个不切实际的大目标,而导致自己觉得不能实现而更为焦虑。
现在还有种说法,在实践种践行,实践中提升认知。现在看来,也恰巧符合了我们祖先的“努力—驱动—奖赏”环路,而让我们能有更多的喜悦感。过一种越简单,越回到我们生活本源的日子,应该对抑郁症的康复会有所改善。
希望大家对于现在社会制造焦虑源的源头要尽量躲避,放下包袱,做最简单的事,并进行自我奖励。快乐度过每一天。
(文章来自“有来心理”公众号,关注可获取更多科普。)